【九辫】初夜
【九辫】初夜
与车无关
大概在出了事的后一年
圈地自萌,请勿上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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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手是热的。
张云雷在那个吻里这么想着。
指间的一点温度都化成了碎掉的烟灰,在冬天开了暖气的屋子里,也还是没能留下滴在血液里的波澜。
这是对的吗。
他想不出答案,于是只好闭上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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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的冬天是冷的。
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,秋末冬初落了单的雀儿在防盗网上一天天苍白地叫着,不知道哪一天,就消失了,冷冰冰的僵硬尸体等着不怕冷的想堆雪人的小孩儿们去发现。
凌晨四五点钟的天,透着蒙蒙亮的微光。
街角的小贩起了摊,店铺的伸拉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,在冷漠的早晨格外敞亮。
张云雷此时已经是醒着的。
他睡了几个小时?
混沌的大脑机械性地运转着,厚厚的棉被盖不住一丝的暖,四肢冰凉。
暖气片里的水声在寂静出汩汩地流动着,床头柜上的白色电子钟闪烁着心脏的跳动。
他只是不想动,不想起床。
昨晚的晚场,时间过得太久,他站在台上,腿脚早就麻木了。
血液的流动受到了阻塞,原本顺滑的小腿肿得像孕妇的一样,唯一不同的是,孕妇的腿,从来都不是紫红色的。
从来都不是。
张云雷从床上慢慢爬起,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发,掀起了被子,散去了最后一丝热气,趿拉着拖鞋,慢慢地挪向沙发。
餐桌上的牛奶早就冷掉了,结了一层乳白色的奶皮。用黄油煎过的切片面包也在冷空气里硬得像砖一样,但用手指捏住轻轻一敲,便碎成了渣。
冰箱还在嗡嗡地响着。
张云雷迷迷糊糊地,窝进沙发里,用最后一丝精神着的力气把珊瑚绒的毯子草草地盖在自己的身上,蜷着腿不动了。
两三点匆匆睡下,五点却又醒来。他就像是个不需要睡眠的绝症患者。
眼底自然而然地充了血丝,他想起了网上的快速睡觉教程,调整呼吸,一下一下,越来越慢。
脑子里空落落的,心里也,空落落的。
八点一刻,手机铃声忽然想起。他惊慌地抬起眼帘,却又在半分钟之后变得慵懒。他挪了挪身子,伸手去够玻璃桌面上唱着歌的手机,带着一点点的痛苦,不知道是不是被强行阻断的睡意带来的。
“喂…”
他润了润起了皮的唇,长时间没喝过水的嗓子仿佛和台上的属于完全无关的两个人。
电话里的王九龙,熬了两个大夜精神还很饱满,通过电话,张云雷听见了后台师哥师弟的吵吵闹闹,还似乎,闻到了烟草燃烧的安慰。
王九龙说,他们想学个曲儿,不知道他能不能过来给录一个,教一教。
张云雷想了想,还是应了。
他脱下今天只穿了五个多小时的睡衣,肌肤暴露在空气里,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他只好用还暖着的掌心搓了搓。
换上了不怎么厚的白色羊毛衫,裹着羽绒服,张云雷往兜里揣了钥匙,换上了出行的黑色绑带鞋。
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,下意识地往屋里回头看上一眼,桌上的冷面包,还在。
他想了一阵,时间大概有失忆的人试图找回记忆那么久远,最后走回到桌前,抬手干净利落地端起盘子,把面包倒进垃圾桶里。
当他再一次打算转动门把时,迎面而来的,是杨九郎的风尘仆仆。
还有一个带着风雪的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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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云雷觉得冷。
刚穿好的衣服又被剥了个干净,四肢裸露在外面,早就被缝合的刀口好像被人重新挑起,身体四处像是透了风,只剩下具破破烂烂的壳。
杨九郎动过手术的手从他的颈部慢慢摸下来,一寸一寸,一下一下,就像是想看清楚,他二十几年来的身子骨,是怎样在大伤之后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的。
他们两个面对着面,杨九郎额头上的汗,带着温度消散在空气里,滴在张云雷身上的时候,已经和空气融为一体。
很疼,但是他一声都疼都没喊出口。
他在杨九郎眼里看见了凌晨五点的光。
一份寂寞,没处说,无处逃,就像黑夜的来临一样。
他也逃不开的,无能为力。
而杨九郎的到来,也是必然。
就像夜初的更声,白日来临的鸡鸣。
他们做到一半的时候,张云雷睡前吞下的止疼片已经完全失去了药效,一切又回到了刚被推下手术台的原点。
他开始耐受不住地颤抖。
杨九郎这时候停下来,下身还没退出,一只手扶着他的颈,有些担忧地问他还好吗。
你疼不疼。
张云雷的耳骨和耳蜗传递着这句话的震动,传进胸腔,最后落在张云雷心脏的血里。
深入骨髓,融入血脉。
他的手是暖的。
张云雷用颈轻轻蹭了蹭杨九郎的掌心,像初生的小鹿。
“我不疼。”
当炽热最后注入进他的身体的时候,杨九郎用手扶顺了他凝着汗微乱的发,俯下身从额头开始亲吻。
另一只手,紧紧地,十指纠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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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云雷再醒的时候,整个被子都是暖的。
他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腿,踢到了两个大号暖水袋,膝盖上还被细心地贴了暖宝宝。
床头柜上的牛奶,还是热的。
他双手撑着慢慢坐起,拿了牛奶一口一口地喝着。
杨九郎端了两碗蛋炒饭进来。
因为张云雷昨天早上和他说,想吃蛋炒饭了。
蛋炒饭用隔夜的米炒最香。
张云雷把最后一口蛋炒饭咀嚼完二十下,咽进胃里,喝了口杨九郎递来的奶清了清口,跟他讲,我得去园子给大楠教个曲儿。
杨九郎收着盘子说,成,我送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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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的冬天是冷的。
两个人坐在车里,虽然开了空调,嘴张口吐出的,还是白茫茫的雾气。
张云雷看着车窗外十字路口拥挤的行人,听着指挥交通的大爷大妈不客气的骂街,从兜里掏出没吃完的那盒龙角散,撕开了袋子。
他知道,要是连嗓子都保不住,他就几乎,一无所有了。
杨九郎扶着张云雷下了车,反手甩上车门。
张云雷站在后台一开嗓,声音还是绕梁。
前台这个时间没有观众,张云雷说,刚刚好带着队员串个场。
他撩着帘子上了台,一开口就又回到了眼里带着光的少年小辫儿,唱罢,掷了合的扇子完美收场。
杨九郎什么也没说,就只是抢走了张云雷在后台刚点上没吸一口的烟,又递了一杯暖烘烘的热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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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家又是两三点,张云雷沾到了床,浑身撑着的那股劲儿就跑没了踪影。
他草草换了衣服,扯过被子,蒙头就睡。
杨九郎把东西收拾好,把灌好的暖水袋放进被子里,给两个人的手机调了静音。
屋里是有温度的。
窗外的雪还跟白天一样地下着。
杨九郎给他掖了一侧的被角,从另一边把张云雷揽进怀里。
他轻声给睡着的人道了句晚安,伸手关了灯。
黑暗里的呼吸交叠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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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夜已经到来了。
可几个小时过后,白日还是会掠夺城池。